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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后四十回的大致图景

类别:相关知识 日期:2016-9-23 15:14:17 人气: 来源:

  《红楼梦》的阅读魅力不啻在于引人入胜,时时令人拍案叫绝,更在于常读常新,即便二十多年之前写过《历史文化的全息图像——论红楼梦》一著之后,依然会兴致勃勃地重新翻阅。最近收到一部编者寄赠的《红楼梦脂评汇校本》,再度细读了一遍八十回的脂评本。从其中一些脂评所透露的信息,加上此前有关前面八十回叙事脉络的梳理,对后四十回的故事走向,隐隐有了一个大致的图景,在此与众分享。

  插画杨续

  ◎李劼

  张爱玲曾说,人生三大憾事,一是鲥鱼多刺,二是海棠无香,三是红楼未完。这可能正好反证了,世上万事万物,都不得十全十美。但即便如此,你我能够阅读《红楼梦》,亦已然是汉语读者的大幸了。

  《红楼梦》的阅读魅力不啻在于引人入胜,时时令人拍案叫绝,更在于常读常新,即便二十多年之前写过《历史文化的全息图像——论红楼梦》一著之后,依然会兴致勃勃地重新翻阅。最近收到一部编者寄赠的《红楼梦脂评汇校本》,再度细读了一遍八十回的脂评本。从其中一些脂评所透露的信息,加上此前有关前面八十回叙事脉络的梳理,对后四十回的故事走向,隐隐有了一个大致的图景,在此与众分享。

  从此书汇总的各种批语评说来看,诸评批者对小说的理解仅止于细微末节的叙事技巧,并无有足以与作者比肩的洞察和观照。但让人感兴趣的是,他们无意中透露出的后四十回痕迹,比如宝玉穷愁潦倒之后,曾跻身破庙围着破毡烤火;又如宝玉与宝钗成婚时,袭人离去之际曾向宝玉推荐麝月;以及袭人曾到庙中探望过落魄的旧主人,等等。这些细节与八十回中的诸多铺垫是相吻合的。其实,后四十回的故事脉络既是潜伏在诸多诗词曲赋里的,也是可以在前八十回叙事的诸多铺垫中梳理出来的。在此,笔者尝试着向大家提供一个大致的叙事架构和故事脉络。

  宝玉出家

  宝玉的结局由两句话概括,一句话是《好了歌》里面的“沦为乞丐人皆谤”,一句是“悬崖撒手”。“沦为乞丐”是贾府抄家之后的流落街头光景,“悬崖撒手”是像柳湘莲那样的出家。

  在前八十回中,荣宁两府虽然已经败落,但最致命的打击却是抄家。在四十七回抄检大观园的叙事中,小说已经穿插了甄家被抄的线索。甄家和贾家犹如一纸两面,甄家被抄,是后面贾府被抄的一个影子。作者生怕读者看不懂,又特意通过探春的口明明白白地道出。因此,王夫人的抄检大观园,是一个极具反讽意味的隐喻。这个女人的特点是,二木头迎春的智商,加上赵姨娘的贼胆。王夫人的抄检大观园,其愚蠢不下于赵姨娘当众数落贾探春。她以为用这样的方式可以保护儿子,当然,其实是强迫儿子按照她的意愿存活;她根本不知道,此举使贾宝玉对她这个亲生母亲恨之入骨,从而在《芙蓉女儿诔》中以“剖悍妇之心”之句剑指生母。王夫人逼死晴雯,撵走芳官等一干优伶,等于在贾宝玉心上戳了一刀。试想金钏儿之死,已经让贾宝玉难以释怀,不了情撮土为香,更何况晴雯之死?《芙蓉女儿诔》写的是《离骚》那般的铺天盖地的怨恨。贾宝玉的母子关系就此打了个死结。

  后四十回中的贾宝玉悬崖撒手,在前八十回中有着极其充分的铺垫。先是小说开头部分的甄士隐出家,后是六十六回中的柳湘莲遁入空门。这两个铺垫全都指向贾宝玉的悬崖撒手结局,所谓一唱三叹的叙事手法。饶有趣味的是,这前后三个遁入空门者,全都有庙作背景。说甄士隐出家以被烧掉的葫芦庙作背景,写柳湘莲出家则以一座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破庙为背景;最后,贾宝玉出家也是由破庙垫底。不知道袭人去庙中探望,是表示关切,还是劝他回心转意。但宝玉从大观园、从贾府到寺庙、到出家的人生轨迹,却是毋庸置疑的。袭人去庙中探望旧主,在前八十回里的反衬式铺垫乃是,贾宝玉在过年的时候突访袭人娘家。其中,最为醒目的对照是,彼时的宝玉身着绵衣绸缎,此刻破庙里的宝玉却是破毡裹身。

  贾宝玉的悬崖撒手,在后四十回中大致经由这么几个阶段:先是黛玉之死,再是与宝钗那桩不无勉强的婚姻,然后家道败落,贾府被抄检,可能有入狱的经历;之后离家出走,流落街头,可能有行乞的经历;最终与甄士隐、柳湘莲一样遁入空门。需要说明的乃是,与宝钗的婚姻应该是发生在黛玉之死之后,而不是像高鹗写的那样,黛玉因为宝玉和宝钗的成婚缘故,伤心而亡。

  按照小说的叙事手法,故事情节通常都是起伏有致的。倘若黛玉之死好比坠入谷底,那么之后会有个回升,那个回升就是与宝钗的婚姻,让读者误以为宝玉的人生又有了希望。但不要忘了前面判词中所说的,“纵然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正如贾宝玉林黛玉的结局由宝玉自己脱口而出:“茜纱窗下,我本无缘。黄土垄中,卿何薄命?”宝玉宝钗婚姻也已注定“到底意难平”。即便没有抄家没有入狱之类的劫难,贾宝玉也不会恪守与宝钗的婚姻。这便是前面判词所云:“玉带林中挂,金钗雪里埋”。

  贾府破败

  荣宁二府的破败,乃是《红楼梦》中有关世事无常的最为触目惊心的写照。在前八十回中,举凡这个钟鸣鼎食之家的如何显赫如何张扬的种种描写,几乎都是为最后的败落作渲染和铺垫。在前面八十回中,贾氏家族虽然尚未轰然倒塌,但内囊也尽上来了。小说中有大量的笔墨描绘这个家族如何的入不敷出,甚至于竟将贾母的私产偷去典当。但同时,又借元春省亲、岁末家祭等等场合,铺陈出这个家族的庞大浩繁。

  从这样的叙事脉络中,根本无法将结局定为宝玉披着猩红斗篷、穿戴得如同当初突访袭家那样光鲜地应试赶考中兴家业。真不知高鹗是从哪里得到那种兴高采烈的喜庆的。其实,只要稍许懂得一点小说叙事,就可得知,早在小说开头,作者已经通过甄士隐在预告贾宝玉结局的同时预告了贾氏家族的没落。与甄士隐出家相应的是甄家被大火尽毁。贾府最后也是被一场大火毁掉的,那场大火,即是抄家。火灾之于被抄家,是相当贴切的隐喻。因为两者之于家的毁灭,全都同样的彻底。当然,假如要让当今诸多巨贪在火灾和被抄家之间及选择,肯定是宁可遭火灾也不愿被抄家。

  不管怎么说,贾宝玉和贾府的结局,都早已在甄士隐的遭遇中预伏在先。而甄士隐的命名亦意在此,否则就不叫甄士隐,亦即真事隐。反过来说,发生在甄士隐身上的故事,全都是贾宝玉以及贾府的铺垫。这就叫做,假作真时真亦假,亦即,贾作甄时甄就是贾,甄士隐就是贾宝玉的逼真写照。此乃阅读《红楼梦》必须知道的常识般的阅读前提。

  贾母和林黛玉的归宿

  大观园的孙子孙女之中,贾母最上心的无疑就是宝玉、黛玉。虽然贾母很赏识薛宝钗,但这并不意味着贾母会因此冷落林黛玉。就林黛玉而言,大观园好比是外婆的澎湖湾,能够让她得以栖身的温馨之地。就贾母而言,林黛玉是她早逝的宝贝女儿遗留给她的亲骨肉。这种祖孙之间的亲情,是什么力量都摧折不了的。当贾母戏谑“就这两个玉可恶”时,无意间道出的却是,就这两个玉乃是她最上心的,不允许任何人侵犯的。贾母这句戏谑的潜台词,王夫人也罢,薛姨妈也罢,王熙凤也罢,全都是听懂的,大概只有高鹗听不懂。

  王夫人内心深处是不喜欢林黛玉的,小说非常巧妙地以王夫人对晴雯的恶言恶语中,暗示出王夫人对林黛玉的近乎本能的反感。小说更以王夫人之于晴雯的虐杀呈示出王夫人之于林黛玉这类性格的少女有多么厌恶。但王夫人从来不敢对林黛玉有何微词,因为她深知这对贾母是一种什么样的冒犯。王夫人不仅不敢侵犯林黛玉,而且还要小心翼翼地呵护林黛玉。当下人提及,是否裁减大观园里的丫环时,王夫人马上制止。其制止的理由恰好就是,林黛玉母亲当年在贾府做小姐时,是如何的娇贵。至于薛姨妈,更是“爱语慰痴颦”,与此前薛宝钗的“兰言解疑癖”合成母女抚慰林黛玉的两重奏。这对母女要慰的痴,要解的疑,表面上是林黛玉之痴之疑,实际上却是贾母之于林黛玉的痴爱、之于薛氏母女以及王夫人之疑。因为再笨的人也看得出,薛家与贾家的联姻是利益最大化组合。世事洞明如贾母者岂有不知,安得不疑?

  贾母并不怀疑薛家母女的联姻之心,让老太太深感疑惑的是这桩婚姻会不会伤害两个玉之间的两小无猜。有关情爱,贾母曾借戏文表示过,少男少女不能一见到自己喜欢的人就联想到终身大事起来。有不少读者将此解读为贾母对林黛玉的警告。那是不成立的。因为林黛玉与贾宝玉固然一见如故,但并非就是钟情了。宝黛之间的青梅竹马,是随着年岁的增长,日渐成长而终至坚韧不拔。贾母难道不知道?当然知道。但贾母采取过什么防范措施么?从来没有。贾母那番话是很不经意、但又极有分量的警告,不是警告林黛玉,而是警告在贾宝玉的婚姻大事上,任何人都不要擅作主张。

  仿佛是对这番话的一个意味深长的注解,贾母在薛宝琴身上,试探了薛家。这次贾母谈及的当然不是情爱,而就是婚姻。贾母故意打听薛宝琴的家世,迫使薛姨妈只好以实相告:已经许了人家。然后贾母马上掉转话题。贾母藉此向王氏姐妹传达的信息是,对于薛家,并非一点意思都没有。这个信息所包含的更深一层信息乃是,但你们也应该知道,那两个玉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因为贾宝玉的婚姻,在贾母心中确实是个难题,既不想拆散两个玉,又深知贾府需要薛家的钱。

  贵妃娘娘贾元春是明白贾母心思的,所以从宫中送出的礼物之中,特意将宝玉宝钗做成一双。这是一次无言的建言。贾母岂有不知?但贾母感到非常为难。比贾元春更加明白老祖宗心思的,当数王熙凤。王熙凤深知,林黛玉在贾母心中占有什么样的分量,所以会一再跟林黛玉开玩笑,说林黛玉早晚会成贾家的媳妇云云。当然,这之中不排除王熙凤也确实希望林黛玉成为弟媳,虽然是盏美人灯,但毕竟要比薛宝钗好糊弄。因此,王熙凤从来不曾跟薛宝钗透过那样的意思。王熙凤很忌讳薛宝钗,就像王夫人很不喜欢林黛玉。王熙凤的忌讳又跟王夫人的不喜欢一样,都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甚至是一丁点微小的表示,都不能有的。

  贾母在宝玉的婚姻面前感到为难,棘手,但绝对不可能择钗弃黛。当她得知宝玉听信紫鹃胡诌黛玉要回苏州而闹得不可开交时,只轻轻一句,我当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小孩子家的玩笑罢了,便将此事轻轻揭过。这并非是不把宝黛的两小无猜当回事,而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淡化方式,不让两个心肝宝贝受到伤害,从而保护两个玉。贾母知道自己的话是一锤定音的,如此定性之后,没有人再敢对此胡言乱语。

  贾母之于两个玉的呵护,不要说王夫人、薛姨妈、乃至薛宝钗,更不用说王熙凤看在眼里,听在耳里,记在心里,即便是贾府里的仆役小厮,也知道得清清楚楚。故而贾琏的跟班小厮兴儿,会告诉尤二奶奶说,宝二爷将来的婚事,已定了林姑娘无疑了。

  但贾母也确实不知道,究竟以什么样的方式,既能维护家族利益,又能成全宝黛情爱。在后四十回中,原作如何叙述贾母这个心结如何了结的,难以确然。或者是因为贾母的过世,导致黛玉人向广寒奔了;抑或是黛玉先走,致使贾母伤心过度而过世。能够肯定的只是,贾母是享福享死的,黛玉是多情而情死的。这在二十九回的回目中,标示得清清楚楚:“享福人福深还祈福,多情女情重愈斟情。”

  贾母和林黛玉的仙逝,应当发生在贾宝玉的婚姻之前。宝玉与宝钗的婚姻,由于贾母和林黛玉的先后过世,得以成立。尽管这场婚姻其实并不能挽救贾氏家庭的败落,也无法阻止贾宝玉最终悬崖撒手遁入空门,但这场婚姻确实发生了。从前面八十回中的批语里可以看到,不仅发生了,而且袭人还退出了,并且推荐了麝月,继续照顾贾宝玉。袭人的归宿则是蒋玉涵。这一归宿蛰伏在前八十回里的贾宝玉与蒋玉涵的互赠礼物上。

  林黛玉应该是病死的。前面八十回中,对此作了极其充分的铺垫:林黛玉患了难以治愈的病症。不仅如此,就连林黛玉病死的情景也经由林黛玉自己的联诗明白无误地道出了:冷月葬诗魂。亦即,死在晚上,并且是冷清的,孤寂的。“质本洁来还洁去”,死得很干净。死时身旁几乎无人,大概只有紫娟。贾宝玉应该不在旁边。否则就不叫嫦娥奔月了。小说把林黛玉之死比作嫦娥奔月,既是诗意笔调,也是突出其仙逝的孤寒。

  总之,祖孙两者,贾母死得相当世俗,黛玉死得诗意盎然。一个是享福人之死,一个是多情女之逝。可见,即便是回目设计,在《红楼梦》中也是意味深长的。

  薛氏母女与王夫人、王熙凤的结局

  薛家最后得到了贾宝玉的婚姻,但不是用欺骗的方式,而是水到渠成地成功了。这场婚姻的最大障碍,贾母和林黛玉,全都作古之后,庶几便是势在必然。但从《红楼梦》的整个叙事布局上,作者并无意于让双方皆大欢喜,而是让这场婚姻注定成为悲剧。继“玉带林中挂”之后,便是“金钗雪中埋”。此处雪中云云,并非死亡的隐喻,而是守寡的意思。就此而言,寡妇李纨,是宝钗的一面镜子。

  《红楼梦》的精致通常在于,表面上漫不经心,骨子里极其细腻。正如晴雯冤死,暗含着袭人不会如愿以偿,袭人最终没能成为宝玉的姨太太。同样,黛玉仙逝,意味着宝钗并非“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的胜利者。不然就不叫“好便是了,了便是好”了。宝钗在自己的婚姻上是下足了功夫的。这个原先有志于成为贵妃娘娘的少女,入了贾府之后便认定了金玉良缘。

  薛家母女的生存策略,应该说是极其高明的。在老太太面前,她们秀足了温良恭俭让;在贾府里,她们始终不卑不亢,赢得了上上下下的一致称赞;在大观园里,她们尽显大家风范,雍容雅致;对贾宝玉,她们温爱有加而又彬彬有礼;对林黛玉,她们又是“兰言解疑癖”又是“爱语慰痴颦”,哄得林黛玉把她们当好人,并且还深信不疑。她们骗不过的大概就是王熙凤,凤姐始终坚持把林妹妹认为贾宝玉的媳妇。当然,她们也瞒不过贾母的眼睛。贾母比王熙凤厉害之处在于,心里雪亮,却乐得装糊涂。试想,鸳鸯偷贾母的东西给贾琏典当了维持贾府门面那样的事情,贾母都揣着明白装糊涂,更不用说宝黛之间的婚姻大事。事情越大,越不能说越不可说,甚至连事情的存在与否都不能提及。

  贾母其实不仅知道薛家母女的用心,而且也知道王夫人内心深处并不喜欢林黛玉。贾母在带着众人游宴大观园之际,借口宝钗太朴素,让人给宝钗屋里添家什,藉此告诉薛家母女,并非不看重薛宝钗。但此前,老太太又特意在带着大家造访潇湘馆之际,嫌屋里的窗纱太旧,吩咐要给换新的,无意间向众人强调了,这个外孙女在她心中的分量。更有意思的是,当老太太听到鸳鸯哭诉之后,明明是贾赦夫妇之过,却厉声斥责王夫人,最后是探春站出来为王夫人辩护过后,老太太才假装自己气糊涂了。事实上,老太太什么时候糊涂过了?老太太的斥责王夫人,骨子里是故意假装糊涂,藉此敲打这个阴险的小儿媳妇。这种手法,探春再聪明也不会懂得。但这样的敲打,老太太知,王夫人知。真正叫做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也正是这番敲打,引出王夫人在听到有人提议缩减小姐们的用度时,以林黛玉母亲当年在贾府如何娇贵的事例,加以制止了。王夫人可以折磨酷肖林妹妹的丫环,但绝不敢越过贾母给她设下的那道警戒线,冒犯贾母心爱的外孙女。顺便说一下,癸酉本的续作者不知就里,竟然会杜撰王夫人训斥林黛玉没有好好劝宝玉读书的细节。仅此一端,便可见续作者的无知,更可见此续作本的伪劣。

  从这样的人物关系纠葛,大致上可以得知薛家母女、王夫人、王熙凤的结局。薛姨妈应该是回到小说开头的光景,带着动辄闯祸的儿子、孤寡的女儿,离开破败的贾府。叫做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其时,香菱已逝。那是小说开头就在判词中标明的。

  薛宝钗的结局自然是写在判词里的,“金钗雪中埋”。这里的雪字有两层意思,一层当然是“丰年好大雪”之雪,埋在钱堆里;一层则是死寂意义上的雪,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之雪。这与前八十回描写宝钗之居的那个形容,雪洞一般,是互相照应的。那样的死寂不是躯体的消失,而是情感世界的死亡,亦即如同李纨一般的守寡。

  王夫人的结局,不会比薛姨妈更好,只会更惨。薛姨妈虽然也工于心计,但除了争取金玉良缘,还并不曾如何造孽。王夫人是作了孽的,金钏之死,晴雯之死,芳官等一干优伶出家,还有抄检大观园导致的其他丫环之悲苦,都是王夫人的作孽。王夫人的作孽,缘由是想保护贾宝玉不受伤害,其实也是保护自己有个依靠。与此相应,她最后得到的结果,应该是失去儿子,失去她想要的那个依靠。除了这个打击之外,可能还会遭到赵姨娘母子什么报复。家族破败后,许多事情都会翻转过来。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是也。

  王熙凤的结局,明明白白地写在判词里:“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从某种意义上说,凤姐是小说中最具立体感的人物。不是因为她的性格鲜明,而是因为她的复杂,多面。她造的罪孽,不下于王夫人。其中最为令人不齿的,乃是逼死尤二姐。此事使她遭到最为直接的报复,便是贾琏的休妻。被休之后,应该是病死。弥留之际是否有诸如尤二姐之类的鬼魂纠缠,不得而知,但相信原著一定会写得非常精彩。

  张爱玲曾说,人生三大憾事,一是鲥鱼多刺,二是海棠无香,三是红楼未完。这可能正好反证了,世上万事万物,都不得十全十美。但即便如此,你我能够阅读《红楼梦》,亦已然是汉语读者的大幸了。

  ●李劼

  本名陆伟民,当代思想文化学者,作家,文艺评论家。生于上海,毕业于华东师大中文系,并在该系执教十多年。现旅居美国纽约。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力主中国先锋文学而著称文坛,发表大量文学评论文章和出版文学理论专著。迄今出版十部论著,包括五卷本《李劼思想文化文集》、《美国阅读》、《百年风雨》等;九部长篇小说,包括三部历史小说以及《丽娃河》、《上海往事》、《星河流转》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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